“大人,我缺的是粮啊。”孔有德向孙元化恳求着。
“嗯?!给你钱,自己想办法去筹嘛。”
“我是救兵,哪有时间啊。”
“我现在只有钱,没有粮嘛。”
孔有德从海路出发,但刚出海就遇到了飓风。只好折回登州,从陆路进军。军队到了吴桥,天寒地冻,粮草只够几天的量,却又赶上大雨夹杂着冬雪,军队只好驻扎。孔有德拿出一点军饷,命都司李九成去置办些应急粮草,牵强度日。
崇祯帝做了一件让大明百姓最高兴的事,就是让魏忠贤倒了台。老百姓敢说话了,村村户户议论着这支外来的队伍。
“这回,来的这个孔有德原来是个判将,在辽东皮岛就反过。”
“辽东兵不是什么善类,和金狗鞑子这么近,估计喝的水都是一条江的,能分得清楚?”
“好兵能反?”
“想抢东西跟他拼了,天天提着心,拼了也痛快。有事去东城门找魏老爷子,他是个大侠。”
“听说高迎祥不纳粮。”
“小声点,你不要命我还有一大家子呢。”
“鞑子也不是不好,听说关外日子挺好的。”
“都给剃了头,剩个老鼠尾巴在后脑勺,多鼠弥(难看的意思)。”
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······”
“得了吧,魏忠贤要是不倒,把下面割了的二刈子到成了人上人。你不是也打算把自己阉了,想当个官。身体发肤······”
“那不是王大户逼得,我说的气话嘛······”
“袁崇焕怎么是鞑子的人啊。不是说连鞑子领头的都是他拿炮打死的嘛,怎么又成了鞑子的狗了?”
“要不是他来救驾,估计鞑子早进了紫禁城了。”
“听说他不是来救驾的,是来造反的,凌迟了,京城的人愣是把他割下来的肉分着吃了。”
“行了,顾眼前吧。”
“不就是抢粮食嘛,藏点口粮,抢就给他,唉······”
“他们要是真的是去救兵,怎么不走海路?海路多近,准他妈没揣着好屁。”
流言蜚语四起,大小买卖闭门罢市。李九成买不到好粮,只买了些粗粮和杂粮。一个兵没忍住饿,偷了一家富户一只鸡。富户是东林党人王象春,曾官至工部员外郎,后因东林党争赋闲在家。王象春的一个家丁狗仗人势,大骂偷鸡的兵,只是骂,自然不肯罢休。这个家丁竟然手持菜刀追砍偷鸡的兵,当兵的抢过菜刀,当街怒砍家丁。
百姓闻风看热闹,人越围越多。百姓看着刀起刀落,有的开始呕吐了;有的想走却瘫坐在了地上;有的哭了,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脸;还有的已经尿了出来。刀起刀落,哼啊哈啊地嚷叫声,撕裂着所有看到此情此景的人的心肺。刀上带着头皮乱甩,胆子小的早就跑远了,胆子大的离着两丈远哆哆嗦嗦地还接着看。
一个姑娘没人注意一下子到了当兵的身边就是一脚,踢向正在砍人的兵的肋骨。围观的人和当兵的都傻傻地看着这位姑娘。姑娘却一转身,迈着小碎步,像一阵微风一样,穿出了人群。
众人看了看挨踢的兵,再想看看踢人的姑娘,却找不见了。挨踢的兵,又是羞臊,又是激动,脸紫紫的,喘着气,捂着肋骨,时不时还看看天,疯狂地一阵咳嗽,咳出一口粉红的粘液,起身后颤抖着身体走了。
此事岂能罢休。王象春知道后,理直气壮得领着一大群人直奔孔有德的大营。
“我大明军中岂有此卑劣之徒。”王象春怒斥道。
“员外息怒,容我·······”孔有德低声下气地说。
“岂有此理!我就说辽东人多年受蛮夷诱化,辽人打金匪?荒唐!本是蛇鼠一窝。”王象春瞪着眼睛说。
“此话怎讲?”孔有德红着脸说。
“不必多讲,把偷鸡杀人之徒交出来。否则上书孙大人,孙大人不管,就上告朝廷······”王象春怒吼着。
“你叫唤什么?拿孙大人压我们将军······”李九成轻蔑地对王象春说。
“匪类啊----匪类!目无理法,想哗变投敌不成?”王象春冲着李九成怒吼着。
“员外如何才能息怒?”李九成冷笑着问。
“你是何人?”王象春轻蔑地看着李九成一眼说,又冲着孔有德吼着:“将罪人万箭穿心后游城!”
孔有德瞪着眼,脸红脖子粗地看着王象春。王象春气得蹦了起来,向孔有德面前的桌子狠狠地拍了一下,震得自己的手颤抖着,歪了一下嘴,又蹦了起来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。
“传令!”孔有德大声道。王象春直瞪瞪得看着他。
“在!”传令卒道。
“将偷鸡杀人之徒乱箭穿身,游城示众,以正军纪。”孔有德大声说。
“哼。”王象春转身就走。
“我家将军要你指导。”都司李九成说道。
孔有德吓得一身冷汗,看了一眼李九成,眼睛里充满着埋怨。
“汝等辽匪,朽木不可雕也。哼!”王象春说完,拔腿欲走。
李九成拔出刀来,一刀劈向王象春。
“啊?!——”孔有德慌了,瞪着眼睛看着还在颤动着的王象春的身体,也可以叫做尸体了,刀口太大,不可能救活了。孔有德恶狠狠地瞪向李九成。
“混账!”孔有德吼道。
“将军息怒,这等自以为喝了几两墨水的氓流在皇上面前孔孟治国之道,一点斯文----别说斯文了,话都不会说,杀也杀了。”一个校尉道。
“大胆!”孔有德拔出刀来,怒吼着,惊慌失措地看着众校尉。众校尉却看向李九成,李九成一个眼色,他们各拔兵刃,冲出去向王象春带来的人不由分说乱杀乱砍。
孔有德不知所措,心咚咚乱跳,耳边传来了李九成和声和气的声音,“将军,待我等不薄。但东林狗一直祸国殃民,冤我武夫,此人就是东林狗,将军又不是不知,东林狗牙入肉三分就会让人身败名裂。毛总兵冤案如在昨日啊。”
孔有德瞪着眼,握紧手里的刀,没有说话。
“东林狗只会阿谀谄媚迷惑圣上,还不如原来魏忠贤那帮阉狗懂得事理,没有我等武夫以血肉之躯抵挡金匪,只凭圣德,就是孔孟在世,岂能以墨笔抵刀枪?”李九成说。
孔有德的刀拿不稳了,“住口——”孔有德冲着李九成吼完,又瞪着王象春的尸体说:“李九成你这是谋反······。”
“将军,我是忠于将军的,您也听见了,‘哗变投敌’他说得出,就敢做出文章,到时候您是裤裆里抹黄泥---不是屎也是屎了,您不该冤我。”李九成坦然地说。
“你当真要反?”孔有德瞪着李九成说。
“人家逼的!当初袁崇焕冤杀毛总兵咱们就反了,朝廷理亏无奈才将我等招安晋升,其实我想这也是东林狗出的馊主意,这回谁也不去救兵,就派咱们去,还不给娘,谁知道安的什么心。”李九成说。
“如今再反,朝廷还会招安?你还会有脸受招安?难道你要降······金匪?”孔有德说。
“金匪没有东林狗,我宁保夷主不保昏君。”李九成坦然地说。
“东林狗祸国蒙上,圣上······”孔有德说。
“圣主岂会不分忠奸?——袁崇焕虽冤杀毛总兵,可他也算有军功。两役大捷,炮打努尔哈赤,四日四夜不吃不眠回京救驾。退敌后,却凌迟处死。哼!此事到是也算昏君做了回圣主。”
“我累了,退下。”孔有德沉闷地说。
“将军,这狗呢。”众校尉身上溅满了鲜血回来冲着孔有德洋洋得意,擦着刀,指着王象春的尸体问。孔有德惊了一下,差点把刀松了手,看着这些凶神恶煞,叫了一声:“九成。”
“在。”
“你运筹去金匪-----金营商议投诚。”
“遵令!”李九成答应道。转身对众校尉说:“各营旗分兵把守各路隘口,切勿走漏消息,盘集粮草,先稳住军心,再做商议。”
孔有德握刀的手加紧了劲儿,看着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手下,却露出缓和的面容说道:“兄弟齐心,我带你们从辽东来到山东,早就同生共死,以后生死还是咱们自己说了算!”
“是!”众校尉答应完,哈哈哈大笑。
王象春带来的人,没有一个活着走出大营。李九成带兵把王象春的家人,还有家奴院工,全部绳索捆绑,让他们说王象春谋反,这些人有抽羊角风的;有咦咦咦哭的;有大小便失禁的;有昏厥休克的,顿时全变成了羔羊,没有一个能说出整话的。李九成就自编自导,找来七八个会写字的,编造起王象春既通金匪又通李自成的口供,然后登记好所有家奴院工的人名册,把死了的和没死的都在他们自己名字上按上手印,然后以知情不报、有意隐瞒、同流合污之嫌给她们定罪,六十三口人全部杀了,尸首运往一个砖窑烧了两天两夜。接着去王象春家里洗劫一空,字画、古玩、银子连同口供一起派人送往登州府。铜钱和粮食够全军用上半个月的。李九成还觉得不够,让人编写了几封王象春与李自成来往的书信,还都盖有伪造的印章。
孔有德看着这些李九成准备出的“成绩”,劝告李九成这样也只能瞒一时,准备好打仗的东西吧。吴桥的大户被吓到了,逃也逃不敢逃,只好主动交钱交粮。孔有德命李九成拿着钱去周边各县买粮买马,并招募起兵丁。把火炮位置安排妥当。
一切按李九成的计划,把准备好的东西都送往了登州府。孙大人看到口供、字画、古玩、银子,断定孔有德此举已经是兵变了,心里骂孔有德害他不浅。
“大人,孔参将这是······”孙元化的师爷一边说着,一边冲着孙元化把手心冲上的右手翻了过来。
“用你说----只有口供没有证人?----就算定罪,那罪也不是他能定的,至少押解到登州让我定罪啊。现在可好,连个尸首也没有——我让他去大凌河救兵,他走到吴桥不走了要驻防,这是拿我当傻子啊。”孙元化咬着牙,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“此事三思,招抚他们可是您,举荐他们的也是您。”师爷说。
“把这些口供和东西,对,还有那些书信,一并上报朝廷,说王象春私通金匪、闯匪,吴桥县地方失乱,命孔有德暂守吴桥,以防有变。救兵之事······”孙元化凝着眉头,好像是身上哪里出现了剧痛一样愁眉苦脸的。
“听说祖大寿降了。”师爷说。
“好,好,好,救兵的事儿抹了。”孙元化舒缓了一些,接着说:“就拿王象春做文章,说他贪赃枉法,勾结外敌匪寇,并阻拦孔有德进兵,孔有德先斩后奏,实属无奈。你编好了词儿,让我看看,不能有任何纰漏,然后连夜送京城。不能耽误。”
“东西不留点?”师爷说。
“他这破东西我看不上,都上缴,就说是贪赃和敌寇送的脏物。——再给孔有德写封信,让他‘小心点’。”孙元化把“小心点”这三个字,像咬碎了蚕豆一样,咯咯嘣嘣地从牙缝里发响出来。说完,孙元化捂着头,唉声叹气起来。
(未完待续)